第27章(3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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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出殡,她将那笔匣袋子一直揣在怀里。要摔灵盆时,她忙轻声唤住,不管众人目光,取出那绢袋,起身到蜡烛前点燃,而后拈住袋角,定定看着火焰将那朵兰花噬尽。身心随之一轻,典如琢留在她心底里最后那点牵系,也化为了青烟。

  正在这时,那个妇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她一身素衣裙,提着一摞纸钱,微低着头,绕过地上跪满的徒弟,径直走到灵盆边,瞧了一眼于燕燕,目光似乎有些哀悯。但随即便垂下眼,将那摞纸钱燃着,轻轻放进盆里,默默看着烧尽,才直起腰身,扭头望了一眼棺木,定了片刻,随即转身离去。她始终微垂着头,一眼都不瞧周围的人,像是从荒径穿过一般。

  于燕燕有些纳闷,抬眼一瞧,见公公和大伯都瞪着那妇人的背影,目光又怨又恨,更有些惊惧。她心里一颤:难道是她?

  她忙扭头去望,那妇人却已出门不见了。这时,主丧人高唤了一声:“摔盆!”施庆忙端起那只灵盆重重摔碎在庭前,砰的一声,碎陶片飞跳,纸钱和笔匣袋灰烬四处飘散。主丧人又唤了一声:“起棺!”八个徒弟早已准备好,一起扛起了棺木。

  于燕燕心里慌乱,忙避到一边,婢女阿青凑近她,低声说:“二娘,将才那妇人就是那个使女……”

  第十五章 善

  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子而取势。

  ——《棋经》

  黄瓢子觉着自己似乎是被作绝张用戏耍了。

  他连走了彩画行三家,都没发觉什么不妥,更没有什么自杀凶事。这让他有些不舒坦。被戏耍倒在其次,看那几家都没事,他竟有几分失望。觉察到这心思,他顿时又愧又怕,忙望向四周,路上并没有人瞧他。他暗暗自责起来:你难道盼他们出事?

  从小到大,他始终觉着自己虽然笨,却至少还是个良善之人。见着比自己高强的,虽都自然赔着小心,却也尽力让自己不谄不妒。这时一眼瞅见自己心里竟藏着这等恶念,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像是在平地上走着走着,忽然发觉脚底竟是一片薄冰,轻意一踩,便会踏裂,下头则是无底黑渊。以往,看到人行恶,他始终纳闷,同样是人心,这人为何会坏到这地步。这时他才发觉,坏的绝不是一些人心,所有人心恐怕都是这般,常日里只是用薄薄一层皮包藏着,外头瞧着都是良善之人,一旦有事戳破,里头全是黑水。

  想到此,他后背一冷,不由得停住脚,怔望向四周往来的路人。这些原本好端端的人,竟都变作了裹着人皮的恶鬼一般,而这街市、这人间,也顿时变作寺壁上画的地狱。他连连打几个寒战,心底里又慌又怕,手紧紧攥着木箱提绳,像是攥着救命绳一般。

  这木箱是他父亲留下来的,提绳早已磨光,在手心里甚而有些打滑。他不由得想起少年时,跟着父亲去做活儿,他总是争着背这刷具木箱。

  那时身量矮,肩挎提绳,木箱几乎要拖到地上。父亲得了钱,也放在这木箱里。有回得的钱多,他几乎背不动,心里却极欢喜,大声说:“我要赶紧学好手艺,也要挣许多钱。”

  父亲听了笑着说:“挣钱可是世上最苦的事,人辛苦挣钱时,和牛马并没分别。里头若没有善,便只是受长罪,如那牢城营里的囚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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