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49节(2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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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内篇中,对于“至人”二字提及颇多。“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乃定其总纲,之后篇幅所提则为不同角度的阐论。如今魏帝独以“至人”为题眼,除了考校应试者对于典籍的熟诵之外,还要看应试者对此二字所取的角度。

  但即便有了选取的角度,表达才是最终的目的。对观点表达的方式是否婉转灵巧,是否留有余味,不仅对道家典籍理解的高深可作高下之判,也是政治中最为重要的素养。这也是令众多寒门子弟损折的一关。

  朝阳斜升,日光跨过重顶飞檐的一霎那,雪颊上隐隐露出的笑意便如寒霜般顷刻化散,留下的是庄重且宜面圣的玉容。陆昭慢慢行至一名随驾的内给使身前,微微颔首示意。

  魏帝于殿内静坐,他拟至人为题,因其意所涉乃极具个人色彩。或才具不配,或私德有亏,无论作答者露出一丝纰漏,他都可以抓住机会,极尽打压。

  此时,魏帝的脑海中不乏涌现出陆昭可能出现的应对。《庄子》篇中不乏“至人”的相关论述,但适于阐述的并不多。譬如颇为有名的一句“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

  如果陆昭真敢以此作论,那他倒真不介意将她于火堆之上,冰窟之中,若真不堪其热,不耐其冷,自己则能以此将她羞辱一番,甚至下手狠一点,取其性命。

  想至此处,魏帝微微一笑:“只怕陆氏不才,令众卿枯坐。来人,为诸公上些茶点。”

  话语未竟,只见刘炳入内,低首道:“回禀陛下,陆氏已得解,请求入觐。”

  第114章 若镜

  远处的天光从云隙中绽裂, 随着殿门的徐徐开合,逼至御座前那抹玄色的衣摆下。新任的女侍中身着靛色章服,于此刻踏碎天光, 金线绣制的华虫生其肩端,顷刻被烈火朝阳点燃, 振翅惊飞。那通体的清直, 腰背的狭细,亦被金线勾勒,在平如水面的袖袂下, 端持着不言自重的静气。

  随着陆昭步步走近,在场的众人也不由得面露惊诧。王峤看到陆昭手中之物后, 不由得将手中的笏板端正,而后低了低头。王谧与王谦相顾无言, 之后向后退了半步。薛琬看到之后,略微沉吟, 而后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旋即低头不语。贺祎望见, 虽然神色淡然, 却也慢慢转过身,转而面朝主君。姜绍见此,更是避之不及, 其身后次子姜煜方要言说,便被他一把抓住袖子,按了下去。

  而与陆昭正对的魏帝, 紧紧锁眉, 然而随着对方脚步的临近,那眉头又渐渐抬起, 揣度、审视、窥觊,皆而有之。那苍颜斑斑已如蠹蚀尘昏,深邃的瞳眸恰似鬼蜮之眼,密谋与暗杀,窥探与算计,在陆昭手中的一方天光里,皆化作载名之尸,藏谋之府,在搅弄风云的同时,亦远离了至人之道。

  他第一次感受到早已深略纵横的自己,遇上了另一个智近乎妖的人臣,一如深河与渊海的对望,一如山魈与神荼的凝视。而在对望与凝视的尽头,他早已一丝/不挂,而对方仍隐于不可窥见的黑暗。

  诚然,陆昭并无窥探君王之心,只是她的手中托着一面镜子。

  没有任何语言,也没有任何提笔而书的阐论,诸般皆下乘,无言而行方可凌驾一切之上,飘忽婉转,余韵犹存,此为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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