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78节(3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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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陆昭与那些世家往来逢迎的最后一刻,她便觉得小腹有着隐隐的痛,好容易控制住了微微颤动的声线,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地面对一个现实——她的月事已迟来六日了。

  雨下的极大,扑向青苔与石阶,零落成细碎的声响。湿润与雾气在陆昭的心里氤氲成一片有一片的焦躁,只在那滩积水中,映着她目中尚存的那一丝侥幸。

  浓云如聚,状如奔马,寒风与冷流盘桓在陆昭的鬓发和衣衫之间,让她的整个身体变僵变硬。陆昭渐渐放慢了脚步,然而疼痛却仍在下腹不断涌起,愈演愈烈,如同一把刀在里面越来越快地搅动,仿佛要割裂她的七魂六魄。

  最终,陆昭支撑不住,在离房间门不远的地方蹲下身来。她曾经陪伴过母亲分娩,那一夜颇为艰难。原本以为疼痛会令人喊叫,然而那时她发现,至始至终,她的母亲除了抽搐并险些昏厥,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事后她的母亲告诉她,太疼了是喊不出来的,胸口堵着一团气,它既不能吸进肺腑,也不能呼之而出,如同楔子一样死死地钉入了心脏。

  冷汗与雨水混合着,自脖颈汩汩而下,将交领的一袭月白染出一片深深的湿渍。陆昭大概明白那种疼痛是怎样的感觉了。她依在栏杆下,瘫坐在冰冷地雨水里,双腿止不住的颤抖。雨水顺着她的裙衫慢慢向上侵蚀,有血的味道。

  陆昭这才有点慌,她没有婢女,也未带随侍,眼前一明一黑的闪着,仿佛濒临死亡。在晕倒前的那一刻,元澈自房门走出。他的身影呼啸而至,托起她,如同五月的暖风托起一片梨花瓣。陆昭用仅存的一丝神智望着元澈,他的眼睛柔软,粼粼生光,如同永不封冻的涓流。而她的身影则穿栖其间,湮没在那片深色的欲望里。

  郎中前来诊断,没有惊动任何人,匆匆来,匆匆去,结论也简单。陆昭来了月事,只是这次格外痛而已。

  陆昭长舒一口气,却没有抬头去看元澈的目光,无论对方眼中是欣喜还是失落,都是她没有准备好去接受的。如果某一天,这个担忧即将成真,她想她会毫不犹豫地逃离开。围绕这个新的生命,有太多政治的议题与利益的考量,与她独自一人挺着孕肚站在海啸中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晚,对于某一个话题,他们都没有开口。

  数日后,

  粮草和课税之事终于有了结果,各家捐输外加补贴,凑齐了近四亿的资材。从这些积极应诏的人家中,陆家也重新整理了肯于依附自家的关陇世族。粮车与辎重源源不断地自各地调运集中,行台振奋,元澈也乐得开心,多饮了好几杯。

  如水的夜色下,姿势比往日更热烈些。浪潮之汹涌,将陆昭撞向无依无靠的悬崖,已非一体可以承受。元澈的力道用得巧,在隐晦与潮湿的一隅死追讨要。陆昭每向后暗暗退着,他便又追挺过来。她的头轻轻伏着元澈,手中却仍紧紧地攥着他轻薄的衣衫,半埋着面颊,鬓发垂在他臂弯下,死咬着自己喉间那一丝残存的声音,同时也承接了他在耳边颤抖的喟叹。

  “明日我要到前线去。”元澈提前退了出来。

  上前线,就是要与凉王决战了。刀剑无情,自古打仗没有万无一失,即便是贵为太子,也不会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回来。

  “我没有什么托孤的兴致。”元澈侧着身子,深深地看着陆昭,“如果我死了,你的婚事大概也不会很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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