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礼物(2 / 8)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冰桶很快就被倒满了,几个女人拍着巴掌打节拍,“干!干!干!”地吼叫。东勰在鼎沸的欢呼声里登上了沙发,把一只脚踏在桌面上。女人们仰起头看他,怂恿的音量震耳欲聋,“干!干!干!”东勰把冰桶高高举起,然后朝着它古怪地笑了一下。突然间,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先是格楞楞冰块相互撞击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惨烈的尖叫,整整一大桶连冰块带啤酒就这么朝黄发女人兜头浇了下去。

  所有人的脑子和身体在一两秒之内同时停摆了,若不是举在空中的冰桶还在往下滴水,会让人以为是时间出现了一两秒钟的真空。东勰很夸张地哎哟一声,表情十分无辜,“这个桶怎么这么滑呀!本来自己想喝点冰块降降燥的,没想到给红姐降燥了。”他故意把手忙脚乱演过头,抽出纸巾来给黄发女人擦脸,“怎么样红姐,还燥不燥?”

  黄发女人面不改色地边冷笑边点头,用称赞对手的冒进和大胆来发起无声的威胁。她身边的一个女人禁卫军一样“腾”地起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句什么,然后照着东勰的左脸就是一巴掌。东勰被这突如起来的一记耳光打得猛一偏头。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等他再转回来时闪电般地扬起了手,用同样的方式将女人直接掀翻在地。酒吧的音乐那么吵,但周围的人几乎都听见了这个耳光有多么清脆响亮。东勰的手掌像触电一样麻酥酥的,他心想,自己下手还是重了些,这一下子绝对够那女人受的。

  黄发女人就在这时开了口,她的发梢还在滴水,妆容被冲得一塌糊涂,可是精气神还稳稳地端着。她说:“我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

  东勰揉着自己的手腕,嫌恶地朝地上的女人瞥了一眼,又看了看她,像是在打量两只穿过的袜子。“怎么?红姐在妇联干过?”

  女人目不转睛地瞪着他,句子被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干过你妈。”说着她操起桌上的一个空酒瓶,对着桌沿猛地一砸,瓶身应声炸裂,细小的玻璃碎屑四散迸溅。她用尖利的碎齿对准东勰,表情让人想到穷凶极恶的女匪,她说:“今天就看咱俩谁有本事从这儿站着出去。”

  东勰不以为然地歪了歪嘴,这女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只是个女人,把小穆从她们手里带出去不算难事。可是十分钟之后,当一群拿着扳手拎着甩棍的男人闯进酒吧的时候,东勰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带头冲进来的是一个光头男人,当他和黄发女人低声讨论怎么处置自己的时候,东勰竟然事不关己地走神了,他下意识地把覃嘉穆藏在身后,脑子里面居然在研究这人的扮相,他想怎么所有坏人的打扮都像复制粘贴出来的:光头、纹身、金链子,谁规定的?

  那是东勰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警车,他在恍惚之中只听见警笛尖利的呼啸。警车把他和嘉穆拉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东勰的左臂算是废了,若不是这条手臂,那七八根甩棍和五六个扳手就会落在他和嘉穆的头上。手臂撑不住的时候,他便把嘉穆死死抱在怀里,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棍棒落在自己的背上。嘉穆被保护得很好,只受一点擦伤,东勰宁可将嘴巴里的咸腥重新吞回肚子里也没有弄脏他的衣服。

  凌晨五点钟的急诊室是另一种战场,重伤或恶疾逼出了人们最原始的绝望,每一声歇斯底里都是紧急,天大的紧急。嘉穆搀着半昏半醒的东勰在急诊室大厅茫然无措,眼看着他的左胳膊完全肿了起来,比常人的两条胳膊加起来还粗。他架着东勰站在原地,医生护士患者在他们身边兵荒马乱,他拉住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语无伦次地问了些问题,他不知道医生是否听懂了他的求助,反正他自己是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医生正急着去处理一个重度烧伤的患者,脚都没停下,打发他去护士台问问。嘉穆急得面红耳赤,然后横七竖八地抹起眼泪。这时他感到东勰滚热的气息喷到自己的耳朵上,“再哭,我胳膊就报废了。”

  东勰让他将自己扶到大厅的椅子上,然后去分诊、挂号、排队。在诊室外等待的时候,嘉穆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叫号机器的屏幕。东勰疲惫地笑了笑,说他从小就怕进医院,所以让嘉穆别哭丧着脸,否则不利于病人的身心健康。东勰的眼角又青又肿,一笑成了张鬼脸。嘉穆点了点头,眼圈通红。东勰的嘴继续碎下去,说那几个流氓打人像没吃饭似的,棒子挥得软绵绵,几个人一起上也就这么点杀伤力,当流氓以前估计是开按摩店的。话像连珠炮一样从他嘴里出来片刻不歇,直到他看见嘉穆的眼里被逗出一点点笑意为止。东勰看了一眼墙上的屏幕,下一个就应该叫到自己。他跟嘉穆说自己很想喝杯热豆浆。嘉穆赶忙站起来,问他哪里有卖,他这就去买。东勰歪着嘴龇了龇牙,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在笑,语气还是侉侉的。他说:“我哪知道?反正就是想喝,附近多转转总归找得到的。”

  嘉穆陪东勰在医院折腾一整天,替他排队、交钱、取报告,可是东勰坚决不让他跟随自己踏进诊室,也始终不肯告诉他在他出去买豆浆的那半个小时里医生如何诊断他的胳膊。可是嘉穆最终还是从他缠在手臂上的厚重石膏推测出这伤势不轻。

  二人回到家已经快到第二天的半夜了,医生建议东勰留院观察,可他坚决不肯。嘉穆接到了老板的电话,殴斗事件给酒吧带来了很坏的影响,老板让他暂时不要去上班,其他的事情由他处理。东勰拉着嘉穆在床边坐下,要他别去管什么工作,然后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打开柜子,从里面费力地拖出一个巨大的盒子。

  “打开看看。”东勰朝那盒子探了探下巴。

  嘉穆把盒子打开,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东勰死也不肯在医院过夜。嘉穆眼睛瞬间热了,一小截鼻涕在探头探脑。盒子里不是别的,正是他上次在乐器行看上的那一把红木吉他。东勰刚刚在医院里什么都肯将就、什么都能凑合、负责打石膏的医生被他催得极不耐烦。他这么着急忙慌想要回家,就是为了将这把吉他按时送到自己手上。

  “生日快乐。”东勰看着他。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