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问法(5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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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闻言也是失笑,却是念了一句佛号后认真相对:“虽是读书人家,却皆是本地豪富人家,如带头的王施主,虽说是个正经官户,但他父亲做河中知府之时,却家中骤富,等到方腊乱事后,便开始大力置产,在余杭、富阳两县都置了家业不说,还着自己几个同族在睦州、湖州代为持地,几个城中也有数个铺子……别的不晓得,只是田地,这一年收的租子便有一千多石!”

  大慧和尚连连点头,当然早就料到如此,但很快他想起什么,却又随之微微摇头:“这也不算多吧?跟靖康前靠着括地跨州满县的河北地主比起来还是差不少的……”

  主持闻言哂笑一声,摇头相对:“那是河北,这是东南,东南人口摆在这里,人多地少,是河北能比的吗?不过,北方和中原自有括地,咱们也有花石纲的,事情出在别处。”

  “这倒也是。”大慧微微叹气,旋即正色。“主持师弟刚刚所言师兄已经晓得了,那这些人自然是怕滋丁不赋和摊丁入亩后改交的税太多,一时肉疼……所以起了抵抗之心,而不是嫌弃官差下乡劳动地方,耽误春耕之语,或许有些道理,但不至于影响大计。”

  “这是自然。”主持冷静以对。“故此呢?师兄只说,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成?”

  “难!”大慧即刻给出了答案。

  “请师兄详解。”

  “师弟,这事情我是这般看的。”大慧恳切以对,果然是一个顺口溜都不念了。“官家已经图穷匕见,这些人想要成事,必然要联络广泛妥当,形势户上下一体,左右一体,底下一起弄个大到官家一时控制不住的架势来,上面再合起来寻到许多要害人物,才能与官家说一说话,掰一掰腕子。但莫说如此了,只是联络,我就觉得他们便难联络通畅。”

  住持法师微微一怔,显然没懂。

  而大慧既然应下了说人话,当然也没有任何卖关子的必要,便即刻做出解释:

  “首先左右联络,这些人难脱出州县范围……就拿刚才的王施主而言,他家在余杭,户在余杭,世代居住在余杭,在本地当然能寻到人来,还能做半个领袖,

  可他还有在湖州的地,敢问湖州人为何要跟他一起?须知道,按照永不加赋和摊丁入亩的论述,他在湖州的地若是被检出来,须在湖州那里分走湖州本地税额,岂不正让与他根本不相识的湖州士民得了好处?那敢问他得下多大力气,才能让湖州那边会与杭州这边一起联络妥当呢?来得及吗?”

  “不错!”主持法师当即醒悟。“正是如此……而且,便是湖州也有王施主这般大地主,也撮合不起来,因为两地之分岂止是如今忽然一个税额的事情,还有日常争水源、定田界、论州学名额,乃至于这公阁名额的,他若是去隔壁串联,也只会被身后同乡拽后腿……便是县与县也不行……怪不得今日只是余杭本地人来……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上下也联络不起来……形势户分两种,一种是官户,他们是领袖,有声望,朝中有人,能和官家说得上话;另一种的吏户,家产多、田产多,地方势力大,却各自为政,相互之间说不上话,对官家更是腿脚发麻……但偏偏上下之间素有隔阂,上面不屑于认识下面,下面也无从与上面交往,师弟你说,仓促之间,这形势户里的上下隔阂,能打的破吗?”大慧和尚继续娓娓道来。

  住持法师微微一怔,旋即再笑:“师兄说的真是简单直白,偏偏都是一语道破……这上面的跟下面的不能连在一起,最终便是下面的想闹事没有头,然后官家的御营大军我估计也应该要到无为军。或者已经到了,届时便更不敢闹了;而上面的官户,非但本身无法闹事,其实也不敢或不愿闹事,他们的法子,无外乎便如当年旧党制服新党一般,最终还是要靠找大臣权贵来说服动摇官家,但如今的官家到底哪个大臣敢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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